番茄意面

可是你看 太阳总会升起

《朝画夕拾》614快乐🌸

古风/ 双向暗恋/ 轻喜剧/ 1w

毫无史实 请勿代入



01


“传闻姜国有一奇画,乍一看是为面纱浅遮半脸的女子所作的工笔,实则浅刀暗刻纹路,那纹路之间竟是——”


说书的中年人一顿,引得四座听故事的人坐不住了。“您倒是接着往下说啊!”气氛往来间瓜子茶水递过。


“那纹路可有来头,”说书人又稍顿了顿,伸手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传说刻的还是念宗时代的姜国边域,那是西南一带还未被人割掉一角。而这西南属地可是资源最多的地方——没错,这纹路画注的,就是所有上天对我大姜国的恩赐,诸位可以说它确实是个地图,但它可比赶路用的地图更加宝贵。”


于是周围听客又纷纷议论起来,茶馆照常是过了一下午的哄哄闹闹,与这城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布衣们皆是往来的情分。


那说书人今日故事讲得不错,自己正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路上,拐进小巷子里,那贴心的娘子定是烹得一桌温心的菜肴等他归来。


天色已晚,目的地将至,忽得一阵疾风闪过,有一人从屋檐处下来,轻功擦身转至那说书人跟头前,用一尺扇子把他引在墙上。


那说书人惊吓之极,心里暗道这年头果然治安不太平,劫人财务者频频皆是。他当即掏出小袋:“大侠饶命,这儿还、还有些家当,请您切莫嫌少,草民家里清贫,还请大侠看在我那可怜的家中老小份上……”


那“大侠”聆听了半晌,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缓缓颔首道:“我只想知道,你说的那幅画,你可曾见过?”


画?什么画?说书人一时呆滞住,过了一会儿才回想起下午那侃侃而谈的众多传闻故事里确实提到有那么一幅画。“大侠,那幅画其实我也没见过,是草民年轻时还在那城中云央坊里做打杂的时候,听闻一房间内的两位大人谈起的……但我就真的不知道谈论它的大人是谁了!他们没有官服的打扮,但一看那说话样也肯定非普通人的!”


“哦,”“大侠”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趣,把素净的扇子收了回去,又款款打开来,“你能当这四邻八乡的说书人,想必记忆是不错的,还记得当时那两位大人对这画有什么形容吗?”


说书人见“大侠”真的只是想打听这画的内容,且言谈缓缓,没有他说不出来就要拿扇子拍他的那意思,一下子放松许多。“他们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那画中的女子飘渺之至,涂抹好胜山青水秀间衔花而出的小鸟,且不乏书卷之气,丝丝乌发散落身前,只是有半张脸用面纱挡了起来,但那眼睛还是看得见的,眼角并未挑艳,而是保持着微微轻垂的原模样,似乎面纱下是在浅笑的表情,可就是怎么看都比那些杏眼凤眼的仙女图要摄人心魄得多……’”


说书人说到一半,忽地止住了嘴,瞪大了眼睛。他眼前的“大侠”眼睛里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除去他戴着的斗篷帽子,以及为了行动轻便穿的一身束身便服,他同样挡着半张脸的面纱,以及现在的神态、表情——


还有那双眼。


饶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这幅画了,他也认为,这和他方才回忆里的形容——


是一模一样的。


那“大侠”盯着脸色苍白的说书人,终是悄然收起了所有情绪,两步轻退消失在眼前。


“好好回去陪着家里人,最近不太平,多保重吧。”



02


夜深露浓,小徽子提着一盏宫灯,牢牢地跟在朴世子的身后。


“世子殿下,这么晚了,就算边大人真的身子抱恙,您这时候去也——”


“小徽子,”朴灿烈甩了甩衣裳下摆,上面点缀着的蓝暖石的光芒在夜幕下像星子闪过,“我说你觉得我有这么不守规矩吗。”


小徽子哑口无言,那必然是——


相当不守规矩。


只见朴灿烈一人悄悄推门而入,因边伯贤从前吩咐过下人若是朴灿烈来不必报。


“大人今日出门着了凉,这会子胃病犯了,疼了好一会,已经服下药了。”


他进到里间,只见那人小小一只弯曲在自己的床上,手轻轻地按在腹间,眉间崇起,身上的中衣带着湿意。


“师叔,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边伯贤听见了朴灿烈的声音,他那音色本就低沉似巨钟,这一生起自己的气来,语气就跟一潭不起波澜的水没什么两样。


自己都成这样了,这个小世子,真是什么都能生气啊。当即他故作唧唧歪歪可怜道:“我说灿烈啊,师叔今儿个可辛苦了,出门跑公务受了点风寒,你也知道我这一凉着胃就怎么都不舒服,也不心疼下师叔……”


朴灿烈见他疼得说话都有点发抖了,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吃了些东西没有?"


"......" 边伯贤闭着眼睛摇摇头,"只喝了点药,你可别吵我了,让我睡会儿吧。"


朴灿烈见他困意真上来了,出门嘱咐小徽子去厨房带盏白粥来,看着侍从远去的脚步,忽地添了一句:"粥里加一点白糖,不要太多,有点味道就行。"


他小时候就记得师叔喜欢吃甜的东西,但这会子身体不适,肯定不能多食。


但又想让他舒服一点。果然一觉悠悠方醒后,边伯贤倒是觉得不疼不痛,就是太久没进食头晕的慌,察觉四下静悄悄地,想着朴灿烈这个没良心的趁他睡着就跑了,自己慢慢撑起来打算唤人进来,腿一软踩不准鞋,差点栽在地上。


朴灿烈一直待在外间夜读,听闻动静快步掀帘进来,轻轻搀住边伯贤的胳膊,语气带了点别的意味:"你自己起来做什么?唤我一声便罢。醒了,就把粥给喝了,加了糖的。"


边伯贤一听见糖,心中愉悦了几分,又瞥见那燃了半截的烛火,心下一颤:"这会少说也三更多。你就一直在外面守着?"


"差不多,"朴灿烈淡淡答道,"看会圣上最近写的书作,民间卖得还挺好的。"


"姜学宗写的那玩意儿,你也看啊,"边伯贤系好原先散开的衣服,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赶你回去呢,你世子的身份,现在还是最好不要常来。"


边伯贤的语气从戏谑变得异常认真。


不料少年脾气秉性难捉摸,朴灿烈的眉间神色沉着下来,认真道:"我来探望师叔,有何不妥?何况师叔可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有师侄之称但实则年纪相近,若与他人说是挚友,也不会遭到疑议。"这一车轱辘话脱口而出,跟练了好几年似的。


边伯贤真怕明天朴灿烈跑去和大家说"昨天我和边伯贤一晚上不睡觉在屋子里看新书"之类的话,当下悄悄吞了吞口水:"我并非这个意思,灿烈,"他终于唤起他的名字,"这宫邸之中,凡事要多加小心,最近尤其不太平。"


"你心思极重,何人又能看得懂你。"半晌朴灿烈挤出一句。


边伯贤的小勺浅浅刮了下粥面,低头不语,他双眼生来本就显得下垂,朴灿烈这一角度看过来像极了閤眼的感觉,令他生出一股不能再往下说的想法。他爱边伯贤,却也敬重他。


而这边边伯贤正为这句百转千回的总结心有不甘——什么叫做他心思极重,每天不认真思考还怎么在宫里行走?看不懂我?这个何人不会说的是他自己吧?


佛祖,他什么时候对朴灿烈不好过了?我好冤啊,边伯贤无奈地想。



03


说边伯贤是朴灿烈的师叔,其实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学宗八年,边伯贤出生在初夏梅雨季节,边家世代握画笔,却并非行雕龙画凤之艺术,而侍于帝王。边伯贤的一位祖上把姜国大地的山川河流踏遍,一条一条轮廓勾勒出这盛世版图。


这是姜国最早最适用于谋略的地图。从那以后,一代一代的边家人传承了祖上的职责,因行走多地,熟悉疆域,边家甚至可以当半个参谋。


虽然到了边伯贤这一代几乎已经什么都不用干了,大咧咧地躺在皇上分配的边府里,年纪轻轻地养起了老。当然边伯贤本人并非平庸之辈,尽绵薄之力,当起了灿烈世子的伴读。


......兼师叔。


边伯贤白捡一英俊潇洒的师侄,实属撞了狗屎运。他幼时父亲不愿他在宫里无所事事,于是让他师从大学家纪有儒。这纪有儒当时已年过花甲了,最大的徒弟叫何乘风。何乘风是师父捡来的孤儿,但这名字一听就不像是读书的,小时候边伯贤跟着三十来岁的大师兄上串下跳,摔得遍体鳞伤也还在傻笑。后来朴灿烈来到宫里住下,本想着也跟从纪师父,却不料师父先行一步,化鹤西归。无奈之下,大徒弟何乘风当起了主,边伯贤和其他人仍然是喊他师兄,但晚来一步的朴灿烈......


"乖娃子,叫师叔!"


朴灿烈看着边伯贤,比自己矮半个头,一副傻里傻气却又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见鬼了才喊师叔......


后来纪家学堂逐渐无人,大家长大后各自谋生出游四方去,何乘风不舍,依然是守了下来。姜学宗经下人提点,得知纪老还留下一颇有学问的徒弟,仔细考量后令何乘风进了礼部,并给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安排了还算不错的亲事。


从此边伯贤的大师兄、朴灿烈的启蒙师父算是平步青云了。朴灿烈学的晚,早先在姜国的附属之地也是个爱骑驴玩马的孩子,故显得有点出风头。按照每个朝代都有的惯例,姜学宗让他进宫成为世子——但实际上皇上对朴灿烈还不错,因为他的母亲是学宗乳娘唯一的女儿。


这是一位少见的并非进来当质子的世子。不过边伯贤对朴灿烈从哪来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他一直很洋洋得意白捡了一好师侄。他与边伯贤同年,出生在逐渐飘下小雪的节气里。


长得却比边伯贤潇洒许多了。这是边伯贤自己想的。但他就觉得朴灿烈这个小师侄,并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两年前,边伯贤在长公主那里喝茶时,见到了一位郡主。那郡主年方十六,婷婷玉立,一双大眼睛除了蓄满秋水,还包含着"非朴灿烈不嫁"的意思。旁敲侧击之下,才得知原来从前举行的比剑大会上,郡主早已芳心暗许。


于是他被长公主授予一定期望,前去开导他的这位师侄。却不料师侄神色大变,与他这个师叔当即对峙起来,搞得边伯贤是往下劝也不是,还是就此放弃亦不是。


那一天他端详着朴灿烈的脸色,愣是思绪不出个所以然,但朴灿烈抗拒这位郡主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从那以后,边伯贤都尽量不再提诸如此类的事情。


一晃,他们都弱冠之年了。边伯贤忽地忆起那场比剑大会上,他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他家小师侄的剑花挽得令许多前辈纷纷夸赞,他那天晨起吃得晚,手里还捧着支麦芽糖,结果没位置可坐,就直接站在那场地尾巴放干草的地方了。


朴灿烈正在如火如荼地斗着,退步收剑时差点没划到边伯贤。吓得朴灿烈握着他的手在抖。


而边伯贤抓了抓他的胳膊,把兜里另外一支麦芽糖递给了朴灿烈,尔后使了轻功朝前去。何乘风作为师父正在台上应付众人的褒奖,却只见边伯贤从场地的另一端轻轻飞来,笑喝几声,老神在在地加入了他们。这也难怪,毕竟他在宫里待得久。


朴灿烈对这些不感兴趣,在原地默默擦着剑。心道,阿宝,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差点出事。


他的眼神低垂,手上动作没停,耳边却飘来那个人轻巧玲珑却并不显故意的语气音色。


"国公您辛苦了,上次实在没空拜访,是小辈的不是......"


"季大人,好久不见了,你刚才也上台啦......"


"我家灿烈啊——"


朴灿烈的手猛地一抖。


声音好像又开始拉远,揉进其他人的噪杂。"写一个嘛,写一个......""听闻边公子的字也是一绝,何不题字几幅。"


边伯贤在台上推拒不过,只得让宫人铺开纸笔,腹诽道:好些个吃白食的达官贵人......


晌午时分已近,爱字的领了字陆陆续续地走了,朴灿烈系好剑,终于打算过来。


台子上,还剩零星两三人。边伯贤方才写得有些累了,朴灿烈走近了些,发现他脸颊边粘着几丝垂下来的头发,透露出一股子属于他的温柔。


不是遗世独立,但却款款立于这尘世间的温柔,让人不添迷茫。


"边公子,你最后这句诗是什么啊?"台上一人问道。


边伯贤正收起墨笔,闻言抬头瞧了瞧:"你说'眼似墨葡身似竹,一剑流火天下知'那句嘛,"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写我家灿烈的。"


又把目光专注于凌乱的桌面,他这人喜欢收拾东西。"小生的字拿到坊间或许还可卖个二钱,但这文采实属没学好,自己私下胡诌两句罢啦。"


他那时若是稍微抬头望一下,一定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台下,他把诗言欢的少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墨葡似的双眼里,恍若酝酿着些许相似的酸甜。



04


朴灿烈进何府时,廊上的花被谷雨浇湿过,粉得娇艳,紫得淡雅,心暗道师娘当真打点得雅致,把师公曾经的住处愣是整活了。


拂袖走进里间,正中央跪着一人,身材颀长,左耳侧垂下一缕发,是边伯贤正在挨跪。


只见何乘风脸色古怪,额头沁汗,情绪似乎激动过,他语速不均言道:“你可知那地蛮人多厉害?现如今各类小人丑厮都能混入这皇城,你身子骨不好,还前去寻找地图的下落,若师父知道了,也不会同意你去的。”


边伯贤略歪着头,似在沉思,又似在不以为意。朴灿烈陪他静默了好一会儿,听他终于开口时,窗沿上倚靠的小蝴蝶轻颤了下。


蝴蝶同他表意。“师兄,这东西是我祖上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心血,虽绘版无数,但那缀着众多珍宝矿藏的图绘若是落到蛮人头子手里……”边伯贤叹了口气,气息送走了蝴蝶。


“白真啊!”何乘风哀劝道,“瑾暄你劝劝他。”


白真的边伯贤的字,白取伯一半,寓清白纯洁,真意为真实与真心。


实乃净身心的字。可当初边伯贤听完大手一挥后藏进袖子里:“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误释,白取一半没错,真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吃巷子口的蒸红豆包。”


朴灿烈噎道:“你怎么不叫白包呢?”


“嘶,你说得也有点道理……”边伯贤撑额。


朴灿烈:“……”


后来朴灿烈才知道,那家卖红豆包的邻居爷爷对边伯贤特别好,经常留着热乎乎的包子等边伯贤下学来吃。而那包子铺就叫做“真心包子铺”。


“后来呢?”


“后来呀,一个大冬天,风雪交加,他眼神不好,走着走着就掉进了河里。天亮了,人们把他捞上来时,河里的雪还是没化。”


边伯贤恋旧且长情,善乐亦悲悯。以前悠闲的日子还在时,每一年盛夏他们会去避暑,什么事情也不干了,他最愉悦了,他也觉得边伯贤最愉悦。


朴灿烈很少唤他为白真,许是因为身份不合适,还差了他半岁。


似玉温润不惑,似日燃尽举浊。


在没有人的时候,边伯贤还会偶尔会喊他一声瑾暄。


边伯贤诧异,只见瑾暄焉得也跪了下来,作揖道:“既然师父这般担心白真师叔,不如我陪他一同前去。”


边伯贤舔了舔嘴唇,心道:这小崽子搞得哪一出……


朴灿烈看着最后师父无可奈何地应允,心里动作了一番,面上又偏偏故作迟钝。他把边伯贤慢慢地扶了起来,替他拍了两下浅色衣摆上的尘土。“白真师叔,此番南下凶险,还望师叔小心行事。”


潜台词就是让边伯贤不许乱跑给他惹事。


边伯贤咬牙:“……”



05


洲岸入夜沉静。船舫里,边伯贤就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准备好的缎面小枕头,侧着身子软了下去。


朴灿烈还坐在方桌前,对着荡进船内的月光研读道:“那古籍记载道……”


“……师叔?”见后面的人不吭声,朴灿烈缓慢地把头转了过去。


船夫还在前面不停地赶着路,风又大了些。那月光折了船上的小窗,打在边伯贤的小脸上,似一幅朦胧的画,夺了下朴灿烈的回眸。


他走近,把披风扯到睡梦中的人肩膀处,尔后眺望河面,星河点点洒满了一路。久了又觉得困,但也不想入睡,就这么直勾勾地坐在床边,看人。


边伯贤心道这傻孩子,舟车劳顿也不用睡的,果然年轻点身体力壮点就是好。压着嗓子,话间里染上了软意:"快躺下睡吧,明早先上了岸,得买些东西备着。"


这语气里不自觉的酥让朴灿烈如咸鱼一般直挺挺地躺了一夜,即使一夜不睡也没关系。但第二天边伯贤看见吓了一跳:"昨夜莫不是我睡熟了,船上飞来了匪盗?"


朴灿烈:"......你上岸吃点什么?赤豆糕好不,皖河这一带有名的小吃。"


没一句对得上的,指东道西。边伯贤甩了甩袖子,百无聊赖地打着伞跟在身后,看着卖糕点的老板跟前一笼笼的蒸汽热溢,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朴灿烈是怎么找到这个巷口美味的。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叶子包好的糕点,取出一个咬了口。


走远了才道:"真是神仙糕点,依我看,京城里的很多手艺都比不上这小镇里的老板。"


朴灿烈摸摸鼻子:"哦。"


见朴灿烈没什么情绪,边伯贤眨眨眼,想是自己吃得太过兴高采烈了,明明是人家出的钱。"我不能再吃了,太多了,剩下的你全收了吧,你路上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朴灿烈低头看了一眼那糕点,不说话,也不拒绝。边伯贤不安想道:不会是吃太多,生气了吧?


"呐呐,你拿着吧,大不了回去我请你去名酒楼里吃顿好的。"


朴灿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只能说是古怪的表情,边伯贤见他目光在自己的眼睛和手上的糕点游离了几回后——


"我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要留着。"


"留着什么?"


"防刺客。"


边伯贤也许高兴过头了,被糊弄道:"哦,有道理哦,那怎么办?"


"你喂我吧。"


边伯贤:???


但先前那番"有道理"的发言确实是他所出的,故此刻也不好说些推诿的话,就是觉得朴灿烈这么大个人了......哎算了,这中途落脚的小镇里谁能认识他们啊!


朴灿烈讨了个真正的甜头,心里是又慌又欣喜的。


此番街上神似卿卿我我的接触,实乃朴灿烈大胆之举,他表上面不改色,实则内心战兢,生怕边伯贤一个不高兴拂袖而去。这股子情愫蔓延到入住客栈之时,夕阳已爬过了客栈前台,照到老板后面的酒架子上。“哎呀,客官,没有小房了,只剩一间大房。”


“行,就这儿了,待会来点饭菜。”边伯贤把碎银一放,抄起包裹头也不回地上楼去,楼梯踩得咯吱响,响了一半,忽觉不对劲。


他神清气爽地一抬头:“愣着干嘛?瑾暄你不上来?”


朴灿烈被这称呼唤得全身抖了一下。


边伯贤咂咂嘴:“你莫不是怕?你怕啥,小时候我们不常……”


朴灿烈三下五除二地飞奔:“你别说了!”


入夜气息黏连,露浓野花愈香,半拢的窗流进了无限的臆想。


臆想中的两个对象正躺着床上。


朴灿烈平躺,边伯贤侧身托着腮,朝他道:“从前我去西南边,在一些偏僻的林间山丘发现很多石头,紫的,蓝的,墨灰的……”


“干嘛用的?”朴灿烈顺着问。


“有一些可当燃料,有一些凿出来有宝玉……总而言之,没有人不喜欢这些东西。”


也不是“没有人”,像边伯贤这种飘飘然的,若不住宫里,当个普通人估计也是活得足够逍遥自在,今天打猎,明天卖花,后天教书,自给自足。


“你说,谁会偷出此图,前段时间是有南疆使者进城不假,但是地图放在那么隐匿的地方……”


“你傻啊,”边伯贤撑起身子,倏然一侧中衣滑落,半个肩膀露了出来,他弹了弹身边人的太阳穴,“当然是有内应啦。”


朴灿烈就着这一举动歪了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细腻的香肩,“把衣服穿上……”


“哦,没事啦,只是掉了而已。”


朴灿烈艰难道:“……随你,我要睡了。”


边伯贤心想你这聊到精彩处呢,就给我熄火了。



06


辗转又行了一阵子,才至目的地。


西南边也有从中原搬迁过去的人,有个姓李的老头子,人家都叫他李禹,尽管边伯贤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名。


“找到老李帮忙打听消息,他在这一带熟,有车有人。”看着老李远去招呼其他客人的背影,边伯贤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皱了皱眉,“这什么啊。”


“这是南边新出一种茶水,里面加了柠檬和香茅。”


“哦,难怪酸酸的,”边伯贤开始在茶几上找糖粉罐子,朴灿烈顺给他,“你怎么懂这么多了?”


朴灿烈想我暗戳戳来这边溜达的次数比你多了去。


少时边伯贤到西南边去后,返程时遭遇山匪。后来回到宫里躺着养着。从此他觉得他开始有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意思,即使出门也是去苏杭水乡逛逛,就着俸禄磕着瓜枣,一天天活得自在。


攒钱干啥?他又不想娶媳妇。


晚间时分,老李得了空才过来,“小边大人,来迟了。”


“哎别。”边伯贤赶忙从嘴里吐出一把瓜子碎壳,起身时腿麻歪了,朴灿烈反应得飞快,在后面一整个把他搂住了。


边伯贤:……这里全场最丢人的是不是我。


“老李你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要不是我这人太嬉皮,我还得叫你一声李叔呢。坐下吧,说说正事。”


“现在西南属地和南洋人逐渐往来密切,我怀疑是他们撺掇的,西南藩王这些年还算听话,但是他手上并无此图。我这边打听到,藩王手下有个领军的副将,最近和南洋几个厮走得很近。”


“我倒觉得这是个查下去的好路子,”边伯贤时常轻松愉快的脸上凝起重色,他与朴灿烈对视一眼,“这样,老李你这边再多查探下,看看这副将平日爱去些什么地方,有无异常行踪。我和灿烈这几日会装作过来做生意的,四处走走看看。有什么消息及时互通。”


三人就着时明时暗的烛火又谈了几句,待到阵阵带着冷意夜风吹进来,才作罢。


朴灿烈这会子倒是习惯和边伯贤在一张大床上了,反正又不干什么。且边伯贤一沾枕头很快见周公去了,剩下朴灿烈又是替他把踹出去的腿收回来又是掖好被子的。


今夜风格外大,咻咻作响,树上的叶子霹雳拍啦打着群架。不知道是不是在警告他们这两个外来人。边伯贤似梦非梦,总之就是睡得不太好了。床上原先只有一床被子,朴灿烈本想再去橱柜里拿,又怕下床惊醒了他。


且被子很大,大到他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滑进去,觉得还是有那么点……距离的。


但很快这种距离就被打破了。边伯贤天生怕冷,哼唧哼唧就蹭过来了,蹭过来就蹭过来吧,这一贴近,直接靠到人大腿上了。


朴灿烈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瑾暄也都这么大了,也没成亲,让朕忙完这一阵,尽快寻个好亲事……”


不要!我才不成亲呢!


见鬼,大半夜的,怎么会想起这个。果真此地水土不服,办完事要赶紧回去。


本来朴灿烈惨兮兮地僵躺着,任由边伯贤贴着蹭着,但后来发觉人是真的想取个暖,这会子头都快贴到颈窝里了。


有些人道貌岸然的,有些人则一点也不,但好像也不是很好。


手慢慢伸过去,覆上肩膀,清瘦得剩骨头。


望穿秋水的心思被赋予到他的身上。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朴灿烈入睡前在想着,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片清静之地,能容纳得下生性自由的边伯贤。


也一并容纳得下他呢。


大半个月过去,老李传来消息:去醉花楼一探究竟。


寻欢作乐,借着寻欢作乐谈生意,或者借着谈生意暗中交易的地方。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大事都在青楼发生啊,”边伯贤啃着客栈附近买来南瓜糯米团,又指了指前面一小车,“那是椰子啊,好久没吃了。”


“靠近气候湿热的地方,总会有这些东西。”朴灿烈上前开始挑挑拣拣。剩下边伯贤跟在后面,左手是吃的,右手也是吃的,都吃了一半。


哎呀,回去后会不会变胖啊,他用小拇指暗戳戳地怼了怼自己的肚皮。


还都是朴灿烈出的钱,谁让自己出发的时候把钱袋子落下了呢!但朴灿烈倒是从善如流,一路上积极冲上前去花费一切。


醉花楼不好混,两人在思考着如何伪装进去,同时让老李在外边望风接应。


“这个老李,到底从前什么来路。”朴灿烈低声问道。


“暗卫,听说从前直接跟先皇的,”见朴灿烈一副怔然的表情,那模样十分好笑,像极了小时候被抢糖的模样,边伯贤伸出手捏了捏,“你傻了吧唧的干嘛呢,被惊讶到了吧。从前他跟师父是旧识,师父救过他的命。”


朴灿烈也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什么,现在他的触感在被无限放大中。


“咳咳,我正在寻思着怎么混进房里,”最后他清了清神,“要是这几个人点些姑娘进去,也许可……”


可什么可,两个大男人,也不确定里面那些人有无某种喜好。


而边伯贤像被点着了什么似的,眼里闪了下,悄声到:“我有主意了。你按原计划装成客人,尽量在他们旁边。”


“那你呢?”


边伯贤一边嘴角浅勾了下,眼里尽是轻佻。



07


朴灿烈也没见过边伯贤打扮成姑娘家的样子。


此刻他们还在乐伎的换衣间的藏着。头发是不太会梳理了,只能草草缕了几下,衣服也挑了个素黄的,脸上则不知道从哪抄来的一瓶脂粉,就着涂了点。


最后边伯贤从上到下摆弄了一通,提着裙子转了一圈:“怎么样,还像个姑娘吗?”


朴灿烈已经不太会说话了:“像、挺像的……”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成亲……


边伯贤这通打扮,像极了十七八岁那些俏皮女子。老鸨喊人时,他默默低头,抄了把扇子,跟上了楼。


几个人有些醉意,分了四五个房间。朴灿烈藏在正中那间的床底下,等边伯贤把为首地往这儿引。


那楼里的花魁眼精,想跟边伯贤抢个大的,被边伯贤硬是塞了一银子,低声商量道:“好妹妹,这人是我旧相好,我跟着过来的,你就给姐姐个面子吧。”


边伯贤捏着自己的嗓子,觉得头好痛,使得什么破招。


那花魁收了钱,不声不响地转头寻找外来的南洋人去,寻思着也许更能得些奇珍异宝。边伯贤一边把猎物往厢房里搬,一边想着这人叫什么来着?


“大人~”哎他这破记性,管他叫什么,叫大人准错不了。


那副将看着边伯贤一张欲拒还休的脸,一开口喷了边伯贤满脸酒气:“小娘子好生娇俏,这小手嫩得,让我摸摸……”


边伯贤一心二用,所以听见了床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心下不免担忧。


“你长得可真像……”


“哦?像什么啊大人?”边伯贤的语气往上扬了三分。


“嘶……莫不真是那画中仙女下了凡?”副将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越发迷糊。


“哎呀,大人,既然你说那画中女子与我相似,那说不定,我真的从画里出来了呢?大人那画,何不拿出来瞧瞧,看看是画得好,还是我长得好?”


那副将只是被南洋人利用的棋子,心无谋术,当即道:“下、下凡的小娘子,在、在那……”


他说完后,朴灿烈一股脑从床下钻出来,徒手往人后颈劈去。


边伯贤:“你这力气,没把他劈过去……”却见朴灿烈抚上他:“你没被怎么样吧?”


边伯贤差点哑口无言:“我一男的,能有什么事……”话音未落,眼前人一把把他抱住。


是他的师侄,是他的挚友,是他的……


朴灿烈长叹一声:“白真。”


边伯贤无声地眨了下眼睫。


“你有时真不知道让我怎么办才好。”


边伯贤心下愕然。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也得是他。往后的日子里他当然希望有他的存在,以什么形式都行,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只要朴灿烈好好的,就好了。


他要怎么回应此刻他这满腔的衷意。


边伯贤没有接他的话,轻轻推开他:“拿上东西,去找老李。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好,”朴灿烈盯着他,“这是你应我的,不许跑。”


本来吧,边伯贤是想着,先探个究竟,仗着自己轻功好也可以很快跑掉。没想着这图能很快到手。


咋地,自己的作品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只是那天画一到手,在旁边的南洋人听动静觉得不对了,一群人和老李带来的人打成一团,慌乱之中,朴灿烈把边伯贤护住,中了南洋人的箭矢,流了不少血。


烧了几天,睡了几天,边伯贤秉承着与他那天同等的情谊,衣不解带地看了几天。


朴灿烈醒来的时候,边伯贤拿着块湿布,睡得不省人事。起初朴灿烈还以为是他昏迷了过去。


边伯贤睡够了,见朴灿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打量他,心下一颤,嘴上故作镇定:“醒了?我去拿粥来……”


朴灿烈猛地一握住他手腕,说:“我不饿。”


边伯贤本想问他那你不吃东西要干什么,又怕被他占据了主动权,于是狠狠心道:“不行,我让你吃,你就得吃,必须听我的。”说罢一骨碌地跑去了后厨。


剩下朴灿烈在无人的房间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李在后厨给他加了碟小菜,这些天他也看了不少,摸摸胡子开始长篇大论:“你们啊,一个嘴上平时挺能说,关键时刻就开始装糊涂。一个呢,偶尔紧张怯弱,偶尔又突然逾矩。依我看,你们的任督二脉得再打打。”


边伯贤拿起盘子:“少管闲事!对了,姜学宗那边查清了没有,到底是谁作的乱?”


老李敲了敲边伯贤的头:“也就是这里山高路远的你能这样随意称呼圣上,不然在宫里几百条命都不够用。唉……我听人说,是三王爷。”


边伯贤拿着盘子的手猛抖了一下,但想到这粥是要进朴灿烈肚子里的,又忍住了。


“这回京后,怕也还是不太平啊……”


送画回京的亲卫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了。边伯贤此时一边给朴灿烈喂粥,一边把画也给他展开看。


“从前来这儿,把山里林间摸了个边,不过现在也走不了了,”边伯贤低头扯出抹笑,似飞鸟在水面浅浅点了下,“想着就算日后万一被坏人拿走了,也不要一眼就看出来。”


“所以那些人和南洋人才商议了这么久?因为他们也得花点时间来证明这画是可靠的。”


“嗯,正好那时我为了打听消息假扮了个娘子,临时起意,就随意画了上去。”


嗯……也不是很随意嘛……



08

回去后,何乘风拉着他们上下打量:“总算等到你们归来了!我听说瑾暄受伤了是不?”


“嗯嗯,”朴灿烈面露菜色,“胸口中了一箭,心口疼……”


“来来来,快进来坐下……”


边伯贤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合着他白照顾那么多天了!没心肝的!


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了,宫里的熟人招呼了一圈,累得边伯贤躺了几天,各种酒席聚会令他恨不得马上轻功逃走。


这一躺一歇就是好几天。第五天他起床喝圣上赏赐的燕窝时,听到自个的园子里传来咻咻打斗声。“谁在外面?”


仆人应声而入:“是朴世子在外面习剑呢。”


边伯贤披上外衣,重新打开门,闻见院子里的桂花香气已经很浓了,月季也开了不少,还带着晨间清露。


朴灿烈一手转着流火,那剑柄紧贴他掌间却灵活得很。他在回廊间飞檐走壁,起身跃过花树时,点点碎白随之而落,打点了这偌大的院子。


“好!好!”众侍从随着朴灿烈收剑入鞘的动作鼓掌欢呼。


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边伯贤内心略略失语,又清了清嗓子,倚在门边道:“当真可是一剑流火天下知。今日我这小院子有福了。”


朴灿烈循声望去。边伯贤只束起几缕头发,其他都垂散在肩上,凌乱却不失意,晨起没睡醒,眉眼淡然,一副随性惬意的模样。


“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是天下。”


他抄起剑,向边伯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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